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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炎炎,太陽高掛,連風,吹拂而來的感覺是也是熱的。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樣的原因,還是外頭傳進耳裡的高亢嘶吼聲,頓時讓我覺得情緒沸騰。

     我不確定已經過多久了?一天?兩天?一個星期?還是兩個星期?我待在這裡多久了?我沒有仔細去算過,畢竟日復一日的算日子,也無法改變我目前的狀況。

     我只記得我走進這裡的日期好像是六月二十三日……

        ……好像是吧?就算記得了,也沒有實質的意義。

     反正沒有意外的話,我應該會一直待在這裡。

     其實認真想想,在這裡也不差,一人一間房,平時非常的安靜,安靜到幾乎連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都可以聽得到,三餐有人準時送到房裡,只是餐點的味道有待加強,跟之前家裡準備的食物真的是雲泥之別,不過據說現在巴黎的糧食短缺非常嚴重,我已經算是很幸運了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 我想,命運從不會善待抱怨之人,假如真的時運不濟,還有時間抱怨,那可就太奢侈了,是吧?

     一陣窸窸窣窣伴隨著吱吱聲中斷了獨自的空想,我知道在這裡第一個交的朋友來找我了,牠在我的腳邊來來回回的穿梭著,我蹲坐下來,拿出預藏的小麵包屑,這是我特地留給牠的,是昨晚剩下的,但我想牠不會介意。

     我把麵包屑放在手心裡,這幾日養成的信任與默契,讓牠毫不猶豫的從我腳邊爬上我的肩膀,再順著手臂爬到我掌心,開始大快朵頤。

     喔,對了,我的新朋友是隻灰毛的小耗子,牠有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,其他的部分應該就是大家所認知耗子的模樣,略尖長的嘴,四隻腳,拖著長長的尾巴,我替新朋友的介紹僅僅只能想出來這麼多了,別怪我辭窮,畢竟我之前沒有甚麼機會見到耗子。

     也別問我為甚麼新交的朋友是隻耗子,千萬不要問,很可怕!

     我想這裡除了餐點味道有待加強外,通風和照光設備也要加強。雖說一人一間房,,可是窗口僅有一扇,它總是開著,真搞不懂窗口設計的那麼高,拿張桌子站上去再伸長雙手,連指尖也摸不著的窗台,外頭還加裝看似牢固的欄杆,這樣不是很多此一舉嗎?就算白天陽光能夠照進房內,也只有一小小的一個角落,我真搞不懂建築師的設計美學呀,這就是所謂的隔行如隔山吧。有窗就有門,門就沒有甚麼好贅述的了,它跟房裡的窗設計一樣,唯一的差別是,窗口設計得幾乎跟天花板一樣高,門口是從地板開始往上延伸,大約一個成人進出的高度。

     呃,大概吧?畢竟我只有走進來過,還沒有走出去過,走進來的時候還要微彎著腰,下意識的擔心會敲到額頭,所以我才會作這麼粗略的猜想。想到門,下意識的把眼光移到門口,發現早餐已經擺放在該放的位置上了。

     剛剛有人敲門嗎?我蹙眉沉思是被外頭熱血沸騰的吶喊聲掩蓋過,還是我太專注於建築物的門窗設計而忽略了?

     早餐是看起來是很簡單的蔬菜湯,看見盤子邊緣有潑灑出來的痕跡,或許是有人擺放的力道過大所致,不是突然憑空出現的。

     ……現在知道我為甚麼會和耗子交朋友了吧?

     我寧願跟動物互動,至少牠還有實質的體溫,也好過不確定對方到底是人還是鬼,到底是有形還是無形,難道我要對著空氣說話嗎?這樣跟自言自語有甚麼不同?假如是無形之物,但是確定對方是真的存在,我也可以神態自若得跟他對談,只是不知情的人見了會不會認為我很怪異?或許連我自己都會覺得我精神異常了!看吧,就說不要問了,是不是很可怕?

     我刻意先喝湯,嗯……甜的?鹹的?酸的?還是餿的?實在很難形容是甚麼樣的味道。喝完湯,再用湯匙撈起蔬菜,蔬菜的分量不到一湯匙,看不出來蔬菜原形,但是我還是跟新朋友一起分享,看牠把難以入口的菜葉吃的津津有味的,挺讓人滿足的。

     「特地留給你的,這裡只有我,沒有人會跟你搶,吃慢一點,小心噎著呀。」基於對朋友的關心,我提醒著。

     牠還是專心地吃著,只是在我的掌心間偶爾抬頭起來看我。

     「喂,安德烈,等等用餐完可以麻煩你幫我再找一張紙嗎?或許再兩三片葉片就差不多完成了。」

     在昨天以前,我的新朋友還沒有名字,我只是喂、喂、喂,的稱呼牠,不確定牠會不會覺得我沒有禮貌,但是他沒有說他反對,我就當他默認了。

     不曉得是不是心有靈犀,還是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?昨天我好像聽見我心上人的聲音,那感覺好近,又好像很遠,喊的就是這個名字。

     只是聽起來好惆悵,撕心裂肺似的,好像全世界都遠離她而去一樣。

     那是我所熟悉的聲音,卻不是我所熟悉的聲調。

     或許我是在做夢吧?從認識那姑娘以來,不知道多少個夜裡,她進入我的夢裡,牽扯著我的心弦,一開始覺得困擾,因為我怎麼逃都逃不開,但是到後來,我覺得睡覺真是人生一大樂事,因為她怎麼逃也都逃不開。

     吱吱───不知道牠是不是突然慈悲大發?對我叫兩聲想要給我個回應?還是發現我陷入自己的世界裡沒有理會牠,讓牠不甘寂寞了?

     「安德烈,吃個東西還要人一直盯著你看嗎?」對,就是叫你,難道要把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冠在一隻耗子身上嗎?即使希望與她日夜相伴,我也不會這麼做。「怎麼這樣看著我?就算我沒有天人般完美的人格,但是基本上我還是個正人君子,好嗎?」我做我的白日夢,想想都不行嗎?

     發現我注意力轉移到牠身上了,又自顧自的吃,沒有理會我。

     說到安德烈……認識我的心上人多久,認識他就有多久,假如我們撇除了階級和身分,他真的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。個性溫和有禮,應對進退合宜;長相斯文俊秀,有一頭黑的發亮的頭髮,本來都是用素色緞帶紮著,可是不知道甚麼原因把長髮剪了,不過及肩微捲的短髮意外的適合他,還有他深湖綠的眼睛,看久了就像兩潭深不見底的黑洞,不自覺的被吸引著。盯著手中的耗子那雙黑的發亮又真誠無偽的眼睛,會幫牠取這個名字也是因為這個原因。

     這雙眼,讓我想到了他……始終如一的一直注視著某人。

     本來,他就是個好相處的人,所以在卸下任務之餘,我們常會聊聊天,雖然他是平民身分,但因為我所鍾情的姑娘的關係,他可以自由進出凡爾賽宮。他懂得很多,天文、地理、歷史、經濟、軍事、文學,連貴族必學的拉丁語和文法都難不倒他,看得出來他不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,很有自己的邏輯跟運用

     在進行任務時我們當然是屏氣凝神,一來是因為我們跟的人甚為嚴謹自律,二來是軍令如山,這也是我現在為甚麼會跟安德烈在這理乾瞪眼的理由。

     好無聊,無法改變的事情多說無益,另外找個話題好了。

     「安德烈,其實我挺羨慕你的。」我知道牠不會回答我,沒關係,牠吃牠的,我說我的,我知道牠有聽見就可以了。「為甚麼她都會叫你小安?從來就不曾叫我小維或是小托比?」

     我一手捧著牠,一手托著腮,陽光從高處的窗台照進來,行成一道光束,照亮了一人一鼠,感覺竟然是如此的和諧,一點都不突兀。

     「算了,我年紀已經比她小了,這真是非戰之罪呀,叫我小托比我也不會比較開心,感覺好像長不大的小孩。」總要為自己找個合理的理由,這樣才有台階下。「但是為什麼你就可以直接喊她的閨名,我就只能隊長、隊長的稱呼她,這樣會不會太不公平了點呀?」

     見牠終於有動作了,不過是吃飽喝足後,用後足站立,再用兩隻前腳當手臂,整理頰邊的長鬚。

     我將牠放到地上,也不管牠聽不聽得懂,現在我只能拜託牠了,畢竟牠到目前為止都還有有讓我失望過。「肚子填飽了,我們可以開始工作了,快、快、快,你不是說你愛的她就像白薔薇,我們剩下幾片葉子就可以完成了唷。」

     牠聽完,又一陣窸窸窣窣伴隨著吱吱聲,跑去執行牠的任務了。我沒有注意過牠是從哪裡出現的,所以也無從得知牠是從哪裡離開的。

    「你說,你愛的那個人,就像一朵白薔薇,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呀。」我以背靠牆坐著,單腳屈起,一手隨意放在屈起的膝上,抬起頭讓窗口唯一的光束照在臉上,在這濕氣頗重的四方之地,汲取些微溫暖。

    感嘆著,又回朔到自己的回憶理。

    那是在某一個夏日午後,執勤完任務要返回凡爾賽宮內的路上,途中經過令人賞心悅目的噴水池和花園,我們一起走在隊長的身後,看著她挺直著腰骨,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閃耀著金光,露在軍服外的皮膚更透瑩亮,那耳廓、那頸側,甚至是扶著身側軍刀的手背都在發著螢光,她本身就是一個發光體,太陽彷彿是為了照耀她而存在的。

     因為是午後,宮外沒有幾個貴族,我們就開始閒聊,執勤時認真專注,執勤後放鬆一下是被允許的,我的隊長也很公私分明的。

     「安德烈,等等經過噴水池我們去許願。」我記得我是這麼說的。

     「許願?」

     「對呀,你知道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嗎?據說背對著噴水池可以將錢幣準確無誤的丟進去,許的願望就會實現了。」

     「好像有這個傳說,可是我記得應該是古井吧?」看吧,他真的懂很多,連框他都有困難。

     「都一樣,心成則靈呀,噴水池的機率不是更大嗎!怎麼樣?趁現在沒甚麼人?」

     「奧斯卡,一起去?」問的人當然不是我,那時我只能稱呼他隊長,到目前為止最多最多也只有在以求婚者身分稱她奧斯卡小姐,還是要加個稱謂,才不會令她覺得太唐突。

     「好呀,一起去,可是我沒有帶錢。」她回頭,止步。

     差一點我就要撞上她了,畢竟我們相隔只有一步之遙。差點,只是差那麼一點點,老實說,到現在我都覺得好可惜。要不是安德烈早先一步扶著她的雙肩,用身體擋在我面前,她就會撞進我的懷理,而不是我撞到安德烈的寬厚的背上。

     他在口袋掏了一會兒,拿出一個硬幣,放到她手心裡,用著放高利貸的口吻,開玩笑的說:「早就知道妳沒有帶錢在身上了,所以出門在外我會多帶一點,要不然遇到另一個像羅莎麗那麼可愛的女孩子,妳的同情心又泛濫了怎麼辦?日息十分,明日的現在沒有還給我,再加十分,本金加利息,利滾利喔。」

     她會不會還我不知道,不過我看見她的嘴角泛起了微笑,很不明顯,但她的確是笑了。

     我也可以借她呀,可惜被他捷足先登了。

     「我會給羅莎麗,又不是只因為她長的可愛。」她錢幣拿著就走,連道謝也沒有,一點兒都沒有借貸人的自覺。

     他也不以為意,馬上跨大步伐跟在她身後。「喔?所以說,妳是真的想要買她一夜囉?」

     他說的極小聲,不過耳尖的我還是聽見了,只是不動聲色。

     怎麼蘿莎麗不是隊長姐姐婆家的遠房親戚嗎?安德烈說完,隊長架了他一個拐子,看似打鬧卻又看似警告,因為他們背對著我,我看不見她的表情。

     明明她只是玩笑性質的架了安德烈一個拐子,他卻表現的痛不欲生,整張臉皺在一塊兒,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感覺,他轉頭注意到我目不轉睛的看往他們的方向,討救兵的語氣毫不隱藏。「你只是站在那裏?看戲嗎?我會被她打死的,假如你哪天看見我曝屍荒野,千萬不要覺得意外,朋友一場,你可要找個地方讓我有容身之處,就此塵歸塵、土歸土……唉,真的是忠僕難為。」

     「以下犯上,本該責罰。」因為這個原因,我才不會同情他。

     現在再回過頭想想,他或許不是在討救兵,只是在試探我有沒有聽見他跟隊長說的話,他輕而易舉的轉開了話題。。

     只是他們根本沒有聽見我說了甚麼,或許他們也不在乎我說了甚麼,逕自往噴水池前進,而我就站在原地,看著陽光灑落在他們的相偕併肩的髮色上,一亮、一暗,就像光影貼近永不離的感覺。

     啊!那天的陽光真的好刺眼呀……讓我幾乎睜不開眼。

     「你說甚麼呀?穢氣!你再說我就叫奶娘懲罰你,不許你吃晚餐!」她雖然語帶威脅,但是銜在嘴角的笑容變得更明顯了。

     「哪有這樣子的呀?到底誰才是奶奶的孫子呀?為甚麼她疼你比疼我還要多?」聽起來是抱怨,但是語氣聽起來又不像,因為我又聽見他接著說:「我可先警告妳喔,妳讓奶奶罰我不讓我吃晚餐,我就在妳的晚餐上打噴嚏。」

     警告?安德烈說警告?嘖!到底誰是家主?誰是家僕呀?還忠僕難為哩,真是自己拆自己的台。

     「喂,你好髒!而且你在我的晚餐上打噴嚏,我會叫你全部吃光,再幫我準備一份新的,你這樣不是作白工嗎?真是有夠笨的,又髒又笨的,跟豬有甚麼不同呀你。」她表達的跟我所想的差不多,不過她比較直白。

     「奧斯卡,妳這樣說就不對了。」他的膽子到底被養的有多肥?還敢大言不殘的反駁。

     「哪裡不對了呀?」對呀,明明就很貼切。

     「豬其實是很愛乾淨的動物,好嗎?只是因為牠沒有汗腺,所以才會在泥濘裡打滾保持涼爽,而且豬很聰明的!據說牠有三歲左右小孩的智商耶,再說,做白工的到底是誰啊?妳叫奶奶不給我吃晚餐,我在妳的晚餐上打噴嚏,還不是吃了妳的晚餐?我又沒餓到,只是打個噴嚏罷了,不如妳現在就打消這個念頭,對妳、對我都好。」咦,這樣聽起來其實挺有道理的。

     「歪理。」她雙手插著腰,一付不服輸的表情。「我說你笨就是笨!我說你是笨得像豬就是笨得像豬!」說真的,隊長,妳這樣跟要不到糖吃就吵鬧的小孩沒啥兩樣,根本就是說不過人耍任性嘛。

     不過這是我沒有看過的一面,竟然覺得這樣吵嘴的畫面好可愛,沒有想到她也會有小女兒撒潑的一面。

     有人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,幾乎每個當父親的都把女兒疼到心坎底,像軟綿的糖霜一樣,捧在手裡怕溶、含在嘴裡怕化了。所以女兒會任性是因為有父親的疼愛,女兒會撒潑是因為有父親會好聲好氣的安撫,女兒會愛哭是因為父親會心疼,那是一種撒嬌方式,只是我從來沒有把這個模式套用在她身上,她從不任性、不撒潑,更不用說愛哭了,她是個做事冷靜又有條有理,自我要求極高的人,在凡爾賽宮裡看見傑爾吉將軍時,也跟我一樣行的是軍禮,不會因為是父女就熱絡的不顧場合聊起天來。

     沒有想到在安德烈面前的她,可以理所當然的表現出來,其實上述的理論並不侷限父親與女兒之間吧?在男人與女人之間也適用,意識到這一點,我頓時覺得胃裡的酸液一直從喉頭冒上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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